□ 张家鸿
“记忆与想象是本书最基本的格调,有关地址与时间的描写充盈其中”,《燃烧的麦田》以这样的定位,记述了作者韩浩月在他乡与故乡两地生活的感受。书中收录了21篇文章,被归纳为“双城记”——一线城市与家乡县城互为镜像,映照出作者一直在两地奔波的面孔。
上辑“陌生之地”,写的是“城愁”,说的是城市生活的困惑。下辑“带你回故乡”,说的是“乡愁”,描写了在故乡遇到的人与事。《燃烧的麦田》寄寓的不管是城愁还是乡愁,都会让生活在不同地方的漂泊者感同身受,因为这些愁绪,许多人都自身携带。因而,这本书不是个人的自言自语,而是连通相识或不相识之人的心灵小径,小径路口不大、不难找见,进入其里,却另有一片敞亮天地。
每一篇都着笔于寻常物事,这些每个人都会碰到的琐事、细节,在韩浩月的笔下,常显出不同的意蕴与风致来。作者写到去海边旅行,与大海相处了一个日夜,在海边图书馆看书读海,他由此觉得,与海相处是自我校准、自我清洁的过程;他写“宇宙小镇”,说一个人爱上一个地方,就意味着会被这个地方“囚禁”,失去继续奔波的劲头;他说,KTV有个神奇之处,唱歌时在里面裸露灵魂,结束后仿佛一切没发生过;他认为,书店可以是旷野,不仅对开书店的人来讲如此,对逛书店的人来讲亦如此。
一座普普通通的桥,让作者洋洋洒洒写出六七千字,现代交通的发达,让现代人过的桥远多于古代人,于此,韩浩月有份恳切的提醒,游玩时遇到桥,千万别错过上桥的机会,上了桥还不够,“去桥上拍照,看花,看流水,看旷野和远方啊”,再说了,“一张照片里如果有了桥,就会额外多一份纪念意义”。
书里一篇文章记录了韩浩月在上海生活的几个月时光,在漫长夜里,他喜欢在市井巷弄里穿行,“被阴影占满的上海巷弄有种特别的诗意,那阴影仿佛是透明的,发着薄而晶莹的光。”“我用快而匀速的步伐走着,整个五官都在捕捉着巷道里的各种声音、味道、气息,皮肤上的毛孔仿佛全部打开。”这是沟通、对话,他打开,巷弄敞开,彼此毫无保留。
飞机晚点是常见的,候机久等是常有的,读书是他候机时的必选方式。在等待中品读的书,书会比平常好看,“一本打开的书,像酷暑中的一口井,井口散发着清冷却诱惑人的凉气,也像是一层单薄的竹林,绕到竹林后面,再透过竹影往外观看,就觉得是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书是一个世界,书带人进入另一个世界,拥有两个世界的人,就不会被现实世界死死捆住、困住,挣脱不得。
在北方秋天里,站在桥上,他捡起一粒石子远远扔到桥下,无声无息地落在河滩上。“我改变了那粒石子的命运,从此它将在一个曾经河流汹涌的地方,等待清晨与日暮,等待沧海桑田,与我在不远处一栋高楼的房间里,所面对的未来,一模一样。”从石子到内心,建立双方关联的是同样无法改变的身不由己、随波逐流,被扔出石子,何尝不是人之处境的真实写照?
好的散文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见识。是见识,而不是知识或智慧或学识。散文是见人的文体,因此,也可以说,见识既可见出散文的差别,亦可见出散文家的区别。何为见识?在我看来,即认识人与事的深度。见识无关乎多或少,只在于深或浅。《燃烧的麦田》中的见识,由麦田出发,到大江大海,延伸至天空宇宙,这其实应是我们每个人,都具备的感受力与想象力。
韩浩月的散文是向内掘进的写作,这注定是一条没有终点的前行之路。世人灼热的眼神常被外界纷繁吸引,殊不知内心的广袤、精神的深邃才是无法穷尽的风景。
读《燃烧的麦田》时,日常琐事照做,做完即返回书桌前,抑或身在别的空间时依然牵挂着它,只要得闲,就把书拿起,沉浸其中,直到别的琐事到来才放下,如此反复,反复如此,书与真实生活,形成了写照与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