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看似普通的加工现场，潜藏着一群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有人听声音就能够分辨金属切削用量是否合理；有人看铁屑飞行弧线就可以判断刀具寿命
马景来班组的组员们在一起进行项目攻坚。
偌大的厂房，机器发出“嗡嗡”的响声，机床各有高低，错落有致。走进中国航天科工二院283厂机械加工车间生产现场，第一眼并不能洞悉这里的特别之处。
一台台硕大无比的机床挡住了视线，放眼望去看不到几个工人。记者正迷茫去路，只见283厂马景来班组组长翟萌从机床间的过道快速走来。“走，我带你转转。”也许是工作长期训练的结果，翟萌不但步伐快，语速也很快，记者一边小跑一边快速动脑，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在他的带领下，记者这才发现，在这看似普通的加工现场，潜藏着一群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有人听声音就能够分辨金属切削用量是否合理；有人看铁屑飞行弧线就可以判断刀具寿命。
这是一个导弹零部件加工班组。导弹被称作国之利器，这群年轻人像绣花一样精雕细琢，零误差是基本要求。
零误差是基本要求
马景来班组的一个重要工作内容是负责导弹“翅膀”和“身体”的“雕刻”。班组一共21人，平均年龄32岁，是一支年轻的队伍。
“说导弹翅膀，不过是个形象的比喻。”翟萌告诉记者，这个翅膀的学名叫做空气舵，是导弹的重要组成部分，会直接影响导弹飞行。
走到一处机床边，翟萌随手操起一个梯形、中间镂空成鱼骨样的金属件说：“这个重量减轻1公斤就能节省很多费用。” 刚好从这里经过的全国技术能手朱鹏博说：“这种‘翅膀’对对称性的精度要求高，还有一种被关在小屋里铸造的‘翅膀’对厚度要求更高。”
在一个专门的小作业室，记者见到了这种“翅膀”。这是一个恒温精密加工间。经过不断的铣削加工，在刀具的切屑和冷却液的作用下，一片带着白色寒光的小翅膀出炉了——钛合金材质，拿在手里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用数控机床“精雕细琢”导弹身体，是冀晓渊的拿手本领。他先后发明了“长悬臂梁式”车削方法等绝技，让多种难题迎刃而解。
某零件壁厚极薄，由于体积大，控制形变难度极高，是机械加工中的大难题。此前多次试制，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形，精度难以达到要求。眼看生产进度即将受到影响，冀晓渊主动请缨，凭借扎实的基本功及稳定的心态，他创新采用“一刀一调整”的方法，最终加工出来的零件精度达到μ级，完全满足了产品精度要求，相当于误差小于一根头发丝直径的1／3。
“我们干的是航天产品，容不得半点马虎。这种责任感不是说每天喊多少的口号，它只能靠我们一点一滴去做、去磨练。”冀晓渊说。
导弹发射容不得半点失误。53年前，周恩来总理就在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研制工作的最后阶段，提出了“严肃认真、周到细致、稳妥可靠、万无一失” 的“十六字”方针。中国航天科工二院的一代代航天人，多年来认真践行这十六个字，养成了不放过任何一点微小误差的习惯。
“玩”出来的技术能手
班组里的大拿们都具有一项“所见即所得”的技艺。从一堆花生中挑出一颗，让他们加工一个一模一样的特殊材料工艺品。从拿着花生“相面”、建模、编程、仿真到最终加工成型，仅用两个小时就能完成。
从车间加工现场移步到二楼“马景来班组”交流室，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橱窗。里面摆满海豚、花生、汽车、茶壶等小摆设，经介绍才知道，这些全是这群年轻人用业余时间做出来的小物件。
“你看，这是职工技能比武嘉年华时的作品。”朱鹏博从桌子下面拿出一台名为启搿仪的“大家伙”。“从铣球面到做轴承、底座雕刻，再到3D打印，这些都是我们日常工作中要用到的工艺。”
“我的技艺很多也是玩出来的。”曹彦生说。业余时间，他常常痴迷于“玩”数控。2008年，为了掌握平面复杂轮廓的加工方法，他用边角余料加工出了奥运币；“鼠年”到来之际，为了掌握三轴复杂曲面加工技术，他又制作了立体结构的米老鼠头像……“年轻人哪有不爱玩的，在玩中学，在学中玩嘛。”曹彦生说，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喜欢才想去钻研。
五轴加工属于数控行业金字塔尖的技术，一直以来都掌握在外国人手里。为了探索先进的五轴联动加工技术，曹彦生常常在业余时间用该技术去加工较为复杂的海豚、茶壶等纯立体结构样品。
1987年出生的陈隆德喜欢跟朋友展示自己手工做的笔。那是一支长13厘米、重43克的战术笔，钛合金笔身、钨钢笔头，做工精湛，细节讲究。用陈隆德的话说，“市面上挑不出更好的”。
北京的“7·21”特大暴雨后，陈隆德想做一支能够从汽车内部击碎车窗玻璃从而逃生的轻便易携的战术笔。他在网上买了各式各样的战术笔，却没有一支的质量让自己满意，于是干脆自己做了起来。“既然要玩，就要玩出个态度来。”陈隆德说，他为此琢磨出一套新工艺，这个工艺也在日常工作中得以应用。
陈隆德告诉记者，自己之所以想来厂里工作，也是为了更好地“玩”。因为在283厂，可以有更多机会到各种技能大赛上去“玩”，单位支持力度更大。“参加大赛，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像一次大考，但对我来说就是玩，和同行们切磋切磋、比试比试。”
心踏实了才能留得住
在283厂流传着这样一个段子：在车间里随便扔一块砖，即使没砸到一个“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也能砸到一个“全国技术能手”。虽是玩笑话，但也并非虚言——仅在马景来班组中，累计4人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9人获得“全国技术能手”称号，3人获得全国技能大赛冠军。
“高手一在悟性，二才是培养。”翟萌在介绍班组为何遍布精英时告诉记者，“来的时候就是好苗子，培养起来就更能成才。”在机械加工车间，几乎相邻的3到5个机床之间，就有一个技能比武的“省状元”。
班组21人中11人获得国家级荣誉，占全厂获奖人数的三分之一。翟萌告诉记者，“选好苗重要，提供机会更重要。”他说，马景来班组高技能人才不断脱颖而出得益于“三驾马车”：导师带徒、技能竞赛、工人技术进步奖评选。“这都不是空话。”说罢，他拿出厚厚的一本《马景来班组建设工作手册》。
能看出这是一本有些年头的手册，刚开始制定的页数为51页，之后的记录被陆续夹在后面。“有人转入和转出班组时，我们会重新修订这个册子。从这个班组走出去的技术能手现在都带了徒弟。”翟萌说。
记者留意到，在这个班组手册里，每个人的技能等级鉴定申报情况都记录在案。“每个可以申请高一级技能等级的员工都会被重点关注，老技师会帮助他们。”翟萌说。
“我就是这个培养路径的受益者。”曹彦生告诉记者，他就是通过师带徒，参加厂、北京市、全国数控技能竞赛从中学习、获奖，然后从单纯的操作岗转到工艺技术岗位锻炼。
在曹彦生的影响下，他的90后弟弟曹彦文毕业后也选择投身航天事业，来到他所在的班组，成了哥哥的徒弟的徒弟，并在2015年全国职工职业技能大赛中，创造了获奖冠军年龄最小的纪录。“他还获得了我没有获得过的‘五一劳动奖章’。” 曹彦生说起时一脸羡慕。
“比起挣钱，看不到希望才更让年轻人迷茫。”翟萌说，“我们班组都有明确的培养路径。心踏实了，才能留得住，走得远。”（中工网记者 赵剑影 文／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