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
抬运上车
紧急处理
观察病情 均记者 赖鑫琳 摄
“近期高温持续,我们确实更忙了。”上海市医疗急救中心大吉分站,急救医生汪自文刚和记者聊了两分钟,就听到队友一声吼:“出车了!”话音未落,汪自文猛然从沙发上弹起,一路小跑出了门。
连日高温,穿行于上海大街小巷的120急救车有多忙?8月17日,市医疗急救中心单日出车1316次,创历史新高。今年7月,急救中心日均出车1118次,与第二季度日均1008次的出车数相比上升10.9%。
近日,记者跟随120急救车,体验市医疗急救中心工作人员辛苦而充实的一天。
接到任务,1分钟内出车
天气热了,心脑血管疾病病人增多,夜晚醉酒的人也多,工作量就更大了
上午10时46分,市医疗急救中心瑞金分站的急救医生王国良接到当天的第4趟任务:一地下车库有人昏倒。赶到车库入口后,急救车后门打开,王国良与急救员潘俊明、驾驶员刘赟合力将担架抬下车,拎上各种仪器,一路狂奔进入车库。
一辆救护车上的急救队员,通常由一名急救医生、一名急救员和一名驾驶员组成。接到任务后,急救队员需在1分钟内出车,并立即打电话给病人家属,询问病人具体情况。当天急救队员赶到事发地,已经围了半圈人,中间一位49岁的女性蜷缩在地上,手指痉挛成鸡爪形,她呻吟着:“快救救我,我是不是中风了……”3名急救队员一边检查一边安慰她:“没有没有,你这是太紧张,导致过度通气,慢点呼吸,让身体放松。”王国良将氧饱和度指套夹在患者手指上,给她的手臂绑上血压袖带,将心电导连接电极片贴在她手腕、脚踝处,她的心电图被急救转运监护仪打印出来。
1分钟后,病人说话中气似乎足了些,她反问众人:“我怎么会在这里?”不一会儿,病人恢复神智,讲述刚才与老板发生争执,忽然倒地失去意识。急救队员将她抬上担架,用绑带固定,抬至救护车上为她输液。病人纠结道:“我儿子还小,我要是中风了怎么办?”王国良一再安抚她没有中风,一边拿出笔填写院前急救病情交接单和病情告知书。
记者从市医疗急救中心获悉,截至6月底,急救中心有393辆救护车及1133名工作人员,其中一线医生251人,但与每天工作量相比仍然吃紧。汪自文说:“天气热了,一方面,心脑血管疾病病人增多;另一方面,夜晚醉酒的也越来越多。工作量就更大了。”
送老人上六楼,却没电梯
通常一天八九单接送任务中,五六单是没有电梯的老公房,需要靠人力抬上去
很多人并不知道,120救护车主要有两种任务类型:急救组负责处理突发紧急情况,非急救组负责将提前一天预约的、康复出院的老人护送回家。
当天非急救组的第一单任务,是将一名94岁康复病人从华山医院接回银都路附近的养老院。去医院接人,等电梯是最大问题。“大医院的住院部,有时要送做手术的病人,有时要送药包。”司机苏佶成说,有时等电梯就要15分钟,他只能拨通电话,安慰家属别急。
这一单还算顺利。送完老人,苏佶成刚回到车上,按下“完成”按钮,下一单任务立马跳了出来——从龙漕路附近的康复医院接人,送往宝山区淞南路211弄长宏新苑小区。
“师傅,让一下,帮一下忙,谢谢!”一路上,遇到前面车辆堵塞,苏佶成不停地通过喇叭礼貌地“打招呼”。半小时不到,车辆到达长宏新苑小区。急救员袁峰一看订单,要将老人送往六楼,偏偏这栋楼没有电梯。于是,袁峰和队友王宏伟一左一右,将老人用蓝色的软担架抬起,苏佶成负责抬起老人的头部。准备动身时,苏佶成细心地说:“爷叔,我们现在要把您抬到家里。您放心,我们会尽量轻一点、稳一点。”
3个壮年男士齐心协力将老人一层一层往上抬。谁知,老人不停变换体位,一会儿挣扎,一会儿又想坐起来,像个哭闹的孩子。经这一折腾,本来两名急救员步调一致,这下全打乱了,只能一边挪小步一边安慰老人:“您别紧张,躺好。”可老人索性坐起来了,双手紧紧抓住软担架的拎手。本来分散的重心,一下集中到一处,更难抬了。即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三人还是一鼓作气将老人抬进家中。“爷叔,到家了,您好好休养啊!”放到床上的那一刻,老人开心地笑了。抽掉一次性担架布和软担架后,3人都气喘吁吁。家属连忙道谢:“太感谢你们了!大热天,真不容易!”
回到底楼,3人在树荫下定了定神。“这个老人体重还算轻的。”袁峰说,“要是遇上体重较重的,有时抬到三四层,得找一处平坦地方将老人放一放,左右两人换把手,继续上楼。”通常一天八九单接送任务中,五六单是这种没有电梯的老公房,需要靠人力抬上去。
人高马大,有时也不方便
老人家中堆满杂物,大门只能打开“半米宽”,急救队员只能侧身踮脚挤进去
下一单任务要从定海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接一名骨折的老太太,将其送回家。
赶去接人的路上,袁峰坐在车里,眼睛微闭打了一小会盹儿。车速一慢下来,袁峰便警觉地睁开眼睛,随即开始做准备工作。得知老太太骨折,他提前准备好红色“康能”(一种多功能急救气垫),等把老太太抬上担架后,再用打气筒给“康能”充气。“打气后,里面会变硬一点,能起到固定作用。”
路程并不远,开车5分钟就到。但小区内车辆很多,停得也乱。凭借高超车技,苏佶成在车辆的夹缝中左突右进,一点点挪动救护车,终于从“车海”中移到楼下。
来到老人所住的19楼,大家傻眼了。由于老人家中堆着各种杂物,本就不宽的大门被堵得只能打开“半米宽”。非急救组的3人相互打量了一下,决定让身材较高大的袁峰先进家门做接应,苏佶成和王宏伟一左一右,每人提着软担架的3个拎手,把骨折的老太太抬进门。在进门那一刻,苏佶成和王宏伟侧身踮脚,一点点挤进去,眼睛时不时还要低头看着老人不要被夹到。先进门的袁峰一个箭步迎上去,帮忙护住老太太的头部。3人穿过狭窄过道,轻手轻脚将老太太抬到床上,这才舒了一口气。
“急救员大多人高马大,力气也大,但有时也不方便。”袁峰额头上有个新鲜的伤口,双手手臂上也有好几处划痕。他轻描淡写地说:“前几天,抬一位老人时不小心弄破的。”原来,老人住的是年代已久的老房子,地板、楼梯都是木头的,狭小空间内还做了吊柜当碗橱,把老人安全放下后,他猛一抬头,撞到吊柜角,还流了血。只是简单处理后,袁峰又投入紧张的接送任务中。
吃拌面多,紧急时可打包
车开到哪儿就在附近解决午饭,为能尽早开始下一单任务,一般10分钟内搞定
11时45分,完成3单接送任务的非急救组3人在路边找了家小面馆。“平时中午,我们开到哪儿,就在附近找地方吃午饭。”
为了节约时间,3人点的不是面就是蛋炒饭。“为了尽早开始下一单任务,吃饭一般都在10分钟内解决。”也只有在等菜上桌的间隙,3人才有空看看手机,看看新闻,聊两句家常。
而另一边急救组的队员们也到了饭点。他们刚刚负责接一名有轻微发热症状的病人,将她就近送到中山医院发热门诊。按照规定,救护车刚刚接诊发热病人,需紫外线消毒半个小时,急救队员就利用这段时间去吃午饭。中山医院对面有一排餐厅,他们找了客人最少的一家面馆,每人点了碗汤面,狼吞虎咽。
“其实平时吃拌面更多。”王国良说,“因为拌面容易打包,如果吃饭时有紧急任务,可以直接带走。因为今天车子要消毒,我们才能安心坐在餐厅吃碗汤面。”
这顿难得平静的午饭结束,他们驱车回到瑞金站点。一打开房门,冷气扑面而来。“救护车里太热了吧?”潘俊明问记者。因为一直在烈日下暴晒,车门时开时关,救护车里的空调作用不明显。回到站点,急救队员才能享受片刻清凉。驾驶员刘赟瘫在沙发上看手机,没一会儿就抱着手机睡着了。
病人紧张,担架上讲遗嘱
急救队员接到的大多数病人病情并不严重,因为普通人缺乏医学专业知识无法判断
刘赟睡了不过几分钟,电话再度响起。这次是一个病人自己来电称鼻子出血不止。按照病人提供的住址信息,救护车来到一个老小区门前,刘赟正在想办法开进去,拨打120的阿姨自己步行出来了,看起来并无大碍。
“医生,我不会脑溢血吧?”这位60多岁的阿姨被绑在担架上后,抓住王国良的胳膊绝望地摇晃着,“我还有后事没交代,你一定要听我说,帮我作见证……”王国良反复安慰,告诉阿姨没有脑溢血症状,应该只是鼻腔损伤。阿姨仍坚持要他听自己的遗嘱。王国良柔声道:“好的好的,我听着,帮你记着。”阿姨交代完家中房产分配事宜,一直悬着的手才肯放下来。
一般来说,如果病人生命体征稳定,急救队员会充分尊重病人及家属意愿送去病人指定的医院。如果情况紧急,则会就近、就急、就能力选择医院。这个阿姨生命体征稳定,却坚决要去瑞金医院,王国良解释道,瑞金医院没有五官科,不能收治她,建议她去第九人民医院,但阿姨不改主意。无奈之下,救护车只好先去瑞金医院,瑞金医院的医生给出一样的答复,阿姨这才相信。随后急救队员重新将她抬上救护车,再送往第九人民医院。
救护车在车流之间穿梭,鸣笛声十分刺耳,王国良还能自若地一笔一画记录病人信息和病情,他早已习惯在这样的环境下书写。王国良出生于1969年,已做了30年急救医生,因为资历老、徒弟多,被瑞金分站的后辈们称为“大师”。出任务时,他奔跑如风、动作麻利,此时却将眼镜下拉到鼻翼上,想让微微老花的双眼看清纸上的小字。
与大众的印象不同,急救队员接到的大多数病人,病情并不严重。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普通人缺乏医学专业知识,无法判断病人真实情况。王国良笑道:“我们经常在电话里听到病人情况多么危急,比如已昏迷不醒、呼吸微弱等。着急忙慌一路跑过去,一看,没事!”
高温天的120,只要出车,就是一整天“连轴转”。就算闲下来,急救队员也没时间回到站点休息。长期坐在救护车坚硬狭小的座椅上,最痛苦的是抬病人时需要弯着腰,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就算偶有空闲时间,大家还有不少事要忙,比如检查救护车上药品是否齐全、氧气够不够、心电图电板电池是否充足等,每天任务结束后,急救队员脱下一次性橡皮手套,都能倒出汗水来。
紧张、忙碌、疲惫……这些都是120急救队员日常所经历的。回响在城市上空的120鸣笛声,为许多脆弱无助的病人带来了希望。(侍佳妮 李蕾)